王琼 - 柚子花开了

文／王琼

走在四月天里，鸟鸣清脆婉啭，似刚饮了花草上的晨露。草青得无边，叶绿得耀眼。春天一路走来，绿风轻飏，把属于这个季节的美好渐次展露出来，从转青的树皮、新发的叶子到繁密香郁的花，无一不牵动着人的情愫，让人把心里的丝丝缕缕带出，交给春天。

四月天的秘密是有香气的，匆匆的脚步往往忽略了一树花开的情节。去年上班来来回回地走过河滨公园，偶尔抬头望见那棵柚子树，已是挂着许多青果的六月。我对着这棵南方的嘉树惊喜不已，怜惜它漂泊的命运，赞叹它在异乡的土地上生根结果，更惋惜错过了它的花期。

于是盼着来年的四月，那有着南方气息的花如何演绎着美好，宠溺着我的想象。

我关注着那棵柚子树，它低处的小青果被摘扔了一地，高处的果子风雨不动地长成一个个青皮大柚子，隐在茂厚的叶子间。每每走过，都要在绿叶间寻找它们，元稹的诗句“绿柚勤勤数，红榴个个抄”恰是我的写照。常想：它们最后会去哪里？九月的一天，我又站在树下抬头寻找那些果子，却发现大柚子一个也不见了。

这样的情形像是遭遇了不辞而别，心里空落落的。这落满了我的目光的果子被谁们带走了？像是月黑风高或是星光黯淡夜，谁们搬了梯子上树，摘走了它们。咋不上天摘星星呢？我兀自有些气恼。转念又一想：果子熟了总要有个去处，古诗词里有“熟果坠无声”，也有“果熟携竿扑”，总归都是柚子的归宿吧。况花草树木有自己的轮回，尚有来年可期。

而渐行渐远的时光就找不回了。那些远近的途、长短的梦、咸淡的话，都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里，化作了斜阳衰草、天涯陌路。若试着走回去，重新拾起一个季节或一个童话，却发现山重水复、烟尘漫漫，遮蔽了苍苍翠微的来路。再努力呼唤着，听到的只是一地秋虫的呢喃和山谷迟疑的回音。

春了夏、夏了秋。我在春天将末时拍下了很多的柚子树图片，隔着荧屏与喜欢花草树木的朋友分享。曾经的我们诚如庄子所言“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我们欢喜着一些美丽的意外，把童心未泯当作对抗庸常的秘密宝石，以自然之美为触手可及的远方。然而和那些不翼而飞的柚子一样，秋天的落叶飘零时，却再也找不回一份相通的默契、一场无拘的聚谈、一种相惜的牵念。是城市的雾霾让阳光逃离？还是生活本身的匆忙和粗砺？没有哪一阵风能够回答。

秋了冬，冬了春。春天回来时，有羽翼透明的天使飞过天宇、俯身大地，洒下温暖和美好。梁间燕子垒香巢，人间又是四月天。柚子树开花了！

春天总给我新的惊喜，在去年那棵大柚子树的近旁，又发现了三棵柚子树，除一棵枝干尚细外，其它都在开花。往前再走不足百米，新修的一条路通往我的学校，路两边守卫似的一边一棵开花的柚子树！柚子花小小的白色花瓣，米黄色的蕊，香气清雅宜人，和金银花的香气接近，密密地缀在亮绿的叶间。花香蝶来，有漂亮的黑蝴蝶穿梭其间，停在树上的时候，打开的翅如镶着花边的小伞，美得令人心醉。一个宁馨的下午，天有些阴，几滴雨若有若无地飘过，我走过这些柚子花，被眼前的美好打动了，午后的时光惊艳成素笺清词，散发着脉脉的幽香。又想起柚子花语：苦涩的爱。我以为，苦涩的历程当由果实来担当，这花，散发的是满满的爱的气息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被柚子花的香气填满。来来去去，都在树下停留，深深地吸气，欲把它沁人心脾的香吸进肺腑里。一日忍不住伸手摘了两三朵，放在写字桌边。它的香在我的身边持续了七八天，变成干花也清香缕缕。

那日去女生宿舍检查卫生，闻见一种熟悉的香气，寻香发现女孩们折了些小枝的柚子花，在清水里插着。在那一瞬间，我走了神，和女孩子们会心一笑，闪回到别去经年的青葱岁月。

“你看，柚子开花了，香着呢！去看看吧。”到底没忍住，给朋友发了几张柚子开花的图片。没想到那边很快回复：“好啊！”许久的郁结顿时散了，眼睫上有露珠滴落。

然而只见忙忙碌碌的朋友晒着自己的种种忙碌和苦乐，柚子花香终是被忽略了。

又几日，起风了，走到那棵大柚子树下，看见柚子花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碧绿的矮树丛上，淡淡的香在风中飘散。

我停住脚步，拍下了一段视频，回放时，不远处的古派河波光闪动着树影，风摇动绿叶、白色的花瓣落在忽明忽暗的绿树丛上，动感唯美的画面，应和着吹过的风声。而在呼呼的风声中，嵌进了一串清脆欲滴的鸟鸣啁啾——这美丽意外的礼物，让一场落花脱了寂色，风中的花瓣亦如轻燕飞舞。诗意悄然覆盖了眼睫：

“星辰之下，所有开败的花/还会再败/所有开败的花，还在重开。”诗人灯灯的诗句亦如花开。怀一颗从容向美的心，归途亦是来路啊。

我的四月，因之长成一棵开花的树，枝枝丫丫散发沁人的清香。以轻灵的飞升呈现生命的原生态，给庸常、麻木或灼痛的日子以温馨，给生命中的所有的遇见以珍爱。

风，只是轻轻地吹过，树上已挂满走失的青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