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石
【导读】寒来暑往。弹指之间,人已经奔出了四十,当年那骨瘦如柴的毛头小子已脱胎换骨般变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漂泊他乡多年,故乡的轮廓已随时光流逝从记忆中模糊了,唯独那块“送客石”依旧怪兽模样烙印在心中。
在故乡,我家门口有块地方叫“送客石”。那是一个凸起的岩头,像一头青面獠牙的怪兽横卧于道中。由于质地坚硬,村民们曾经使用过八磅锤、錾子等工具都无法将其除掉。无奈,出行的人们只好绕它而行。自我记事起,它一直一动不动地僵卧在那里,记载着四季替代轮回。四十年来,倒是人们迎亲送客常常伫立于此,日久生情,便美其名为“送客石”。
在儿时的记忆里,无论春夏秋冬,但凡是村里来了客人,主人们活路再有多忙,在客人要回门的时候,总要相送一程。主人往往是拖儿带女,手拎肩挑把客人远远相送,他们有道不尽说不完的话一路上嘀嘀咕咕。客人三番五次要主人留步,但主人似乎没有丝毫止步的意思,非到“送客石”则不肯驻足。一到“送客石”,所有闲言碎语都戛然而止,主人深情地道一句:“慢走了,不送了!”“请回去吧!”目送客人渐行渐远飘然而去的身影,主人一遍又一遍叮咛,客人们也总是三步两回头作回应,直到彼此都看不见听不着。
每年秋冬时节,播撒小麦,种植洋芋的活路一忙完,远方的马郎客就来了。村前的山坳里,三天两头都是歌声悠悠,村里的姑娘们一听到歌声,便立刻从各个巷道里相邀出来探看,身被着棉衣嘻嘻哈哈赶将过来,带着腼腆的笑容藏身在地头树丛中,若隐若现。一支“郎在对门站成排,妹在这边无路来,上无路来下无路,借郎帕子架桥来”的山歌,便跃过沟壑,穿过田塍,和着清风传送而去。这边歌声刚落,那边随即和了一首“赌你来,赌你同我共一排,赌你同我一排站,不得成双也得玩”。倾刻,你唱我和,歌声悠扬地激荡在青山绿水之间,为宁静的乡村增添了浪漫的色彩。
“女大十八要当嫁”。哪家的姑娘要嫁人了,村民们便喜上眉梢。女人们急切地发豆芽、磨豆腐忙得挥汗如雨,尽管筋疲力尽,可心里总是乐得吃了蜜似的。寒冬腊月,有酒有肉的事儿多着呢!姑娘出嫁那天,宾客们穿着红红绿绿,戴着“噼里啪啦”金银首饰,抬着新崭崭的皮箱衣柜地毯床被新桌新凳,大步流星地穿越巷道,由远而近,再由近及远。主人们则站在“送客石”上,呼拉拉地引颈高歌作送别。
孩童的我常常趿着一双破鞋端坐在屋檐下,不知疲惫地目送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想必姑娘此时的心是乐滋滋的,一生一世,有这么众多的亲人相送,心里一定比蜜都还要甜。此时,我心中蓦然腾起一种欲望,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像姑娘们一样能够享受此番情景。
然而,本是男儿身,是男儿便是村中之主,岂有被当客送的份?终于有一天,我突然听说穿军装的叔叔从部队军营里回来过年了,从外地工作的叔叔也要回来过年了。亲人们喜形于色,小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大家簇拥着焦急地站在“送客石”举目张望。“来了,来了!”老人们惊呼起来。近了,更近了,小孩子们突然尖叫起来。当他们相互簇拥着谈笑风生的时候,我的泪水涌出来了。我渴望自己被亲人们当作客人来相送,更是渴望着亲人们在半路中夹道迎接。如果说送别是一份礼遇,那么欢迎更是一份荣光。我用衣角拭着泪水,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
我终于带着梦魇般的幻想渐渐地长大了。
十年寒窗,信誓旦旦要从商为政,做一个体面的人。尽管如此,我拼得遍体鳞伤也无法如愿。即便是当兵入伍,也是我朝思暮想的事。然而上苍竟然赐我瘦不拉唧的体格,即便算是在春暖花开时节也常常是弱不禁风。眼看着求官无门从商无道,我含着泪水投身到打工生涯……
寒来暑往。弹指之间,人已经奔出了四十,当年那骨瘦如柴的毛头小子已脱胎换骨般变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漂泊他乡多年,故乡的轮廓已随时光流逝从记忆中模糊了,唯独那块“送客石”依旧怪兽模样烙印在心中。
睡梦中,我常常见到花甲之年的母亲拄着拐杖,伫立在“送客石”上眺望。
【责任编辑: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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